◎成武县相关人士向记者表示，张某确实存在言语不当的问题，目前张某已经被停职。
◎成武县市监局身陷舆论漩涡之中，但巴克集团等三公司身上同样疑窦丛生。
每经记者 杨煜 彭斐 每经编辑 张海妮
山东菏泽成武县市场监督管理局（以下简称成武县市监局）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扶持一个企业我真没那本身，干垮一个企业太简单了。”在一段流传甚广的录音中，成武县市监局一执法人员说的这句话，瞬间挑动了市场的神经。
网传录音的另一方当事人为巴克（唐山）医疗科技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巴克集团）等企业。2022年10月，成武县市监局曾对巴克集团等公司涉嫌组织策划网络传销立案调查，并申请冻结了巴克集团等主体名下银行存款9455万元。
这段录音只是巴克集团发起“反击”的“前菜”，8月15日晚，“巴克运营中心”微信公众号发布文章《“干垮一个企业很简单”？巴克案六问六答》，直言成武县市监局存在违法办案、趋利执法行为。
巴克集团代理律师向《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表示，公司认为，成武县市监局是明显的趋利执法。
对此，8月16日，成武县相关人士在接受《每日经济新闻》记者采访时表示，张某确实存在言语不当的问题，目前张某已经被停职，但案件本身确实存在。
近年来，巴克集团及关联公司多次传出存在传销擦边行为的声音。《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在暗访过程中发现，公司产品在销售过程中存在多层级经销商体系及推荐关系、同级经销商之间提货有返利的情形。
8月16日，记者前往唐山市市场监督管理局（以下简称唐山市市监局）询问该局对巴克集团等公司的历史核查情况，同时多次致电唐山市市监局新闻科电话，但截至发稿暂未获回复。
8月16日上午，记者来到风波中的成武县。在山东这个拥有136个县级政区的大省，成武县是一个低调的存在，但一场录音风波将成武这个小县城推到了网络舆论的中心，县城多个政府部门也在这些天接到了全国各地不同媒体打来的电话。
在与记者交流中，一位不愿具名的成武县政府人士表示，针对网传信息，当地非常重视，第一时间成立调查组，对事件进行调查。
8月16日，成武县官方发布平台“今日成武”发布《情况通报》，称针对网传成武县市监局一名工作人员在查办巴克集团等企业涉嫌传销案件期间发表的不当言论，成武县已成立由相关方面组成的调查组，依法依规对案件及相关人员开展调查处理。有关情况将及时向社会公布。
这场风波的起因，还要追溯到两年前。
根据巴克集团代理律师向记者提供的资料，成武县市监局在2022年9月6日接到关于巴克集团涉嫌传销的举报。同年10月10日，成武县市监局对巴克集团、巴克（唐山）生物科技有限公司、迈巴克（河北）进出口贸易有限公司（以下合称巴克集团等三公司）涉嫌组织策划网络传销批准立案调查。
天眼查显示，巴克集团是巴克（唐山）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的唯一股东，迈巴克（河北）进出口贸易有限公司则由河北迈巴克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迈巴克集团）100%控股。据公开资料，巴克集团和迈巴克集团的创始人均为惠连旺。
立案当天，为防止巴克集团等三公司转移或隐匿传销资金，成武县市监局同时向成武县人民法院提出财产保全申请，请求冻结上述巴克集团等三公司及惠连旺、惠东海共五名被申请人名下银行存款9455万元，并随后获得法院支持。
“（法院裁定保全）之后，成武县市监局多次跟公司就价格问题讨价还价，对罚没的主体也说可以协商，同时还请了自媒体去曝光这个公司。”巴克集团代理律师向记者表示，公司认为，成武县市监局一边借自媒体向公司施压，一边借冻结财产向公司施压，还以协商的名义指派一位中间律师跟公司联系进行施压，这是明显的趋利执法。
在网传的录音视频中（未注明沟通时间），巴克方面公司员工询问：“我跟你说一句实话，我回去我得考虑汇报，有办法降到1000（万元）以内吗？”张某答复道：“不可能。”张某还说：“一定要突破2100（万元）。”
今年7月，成武县市监局向巴克集团等三公司下发行政处罚告知书，表示根据调取的证据和查明的事实，可以认定巴克集团等三公司均参与实施了组织策划传销行为，共计罚没2558万余元，上缴国库。
针对巴克集团的质疑，8月16日下午，记者尝试添加张某微信好友进行求证，但截至发稿，并未获得通过。
成武县相关人士向记者表示，张某确实存在言语不当的问题，目前张某已经被停职。
与此同时，《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在成武县当地调查时获悉，多位接近成武县市监局的人士认为，案件本身确实存在，目前企业方面有异议的更多是案件办理过程是否规范的问题。
此外，对于2022年的案件，为何在2024年7月才作出处罚，一位成武县当地人士表示，具体细节其并不掌握，但因案件涉及传销，期间的调查取证可能比较难。
成武县市监局的执法过程是否存在违法违规行为？
在前述“巴克案六问六答”的文章中，巴克集团等三企业首先发难，称对于所谓涉嫌组织策划网络传销案，山东成武县市监局没有管辖权。
关于成武县市监局是否具有管辖权的问题，在咨询法律方面人士后，成武当地一位相关部门人士认为，涉嫌传销案件立案有三种方式，其中一种就是受害人所在属地的市场监管部门。
一位不愿具名的反传销团队负责人也向记者表示，根据相关规定，公司所在地、公司实际经营地、受害者（参与者）所在地，上述地点的市场监管部门都有管辖权，因为网络传销本身具有跨地域的性质。该反传销团队负责人认为，从属地管理来看，如果成武本地有受害者、有参与者，他们（指成武县市监局）也就有管辖权。
不过，巴克集团等三公司对此持反对意见。
根据巴克集团代理律师向记者提供的专家意见，行政处罚法规定：“行政处罚由违法行为发生地的行政机关管辖。法律、行政法规、部门规章另有规定的，从其规定。”而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在《市场监督管理投诉举报处理暂行办法》《市场监督管理行政处罚程序规定》等部门规章中均确立了“网络交易平台经营者和通过自建网站、其他网络服务销售商品或者提供服务的网络交易经营者的违法行为由其住所地县级以上市场监督管理部门管辖”的基本原则。
因此，巴克集团等三公司认为，本案即使存在所谓网络传销，依法也应当由巴克集团等三公司住所地县级以上市场监督管理部门管辖，即唐山市市监局管辖，山东成武县市监局无权管辖。
其次，巴克集团等三公司认为，成武县市监局也不能以“防止当事人转移或隐匿涉传资金”为由，申请法院冻结巴克公司等五主体近亿元财产。
巴克集团代理律师向记者提供的专家意见显示，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诉讼法〉的解释》第一百五十七条、第一百六十条及行政强制法第五十五条，行政机关申请财产保全、法院裁定保全的时间节点，必须是行政机关已作出生效的行政行为，而非在行政机关案件查处过程中，且必须以行政机关有给付内容的行政法律文书为依据。而成武县市监局在申请财产保全时尚未作出行政处罚决定。
上海新古律师事务所王怀涛律师向记者表示，行政机关在作出行政决定之前，即案件查处过程中，是可以申请法院采取财产保全措施的。《关于执行〈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诉讼法〉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九十二条规定，行政机关或者具体行政行为确定的权利人申请人民法院强制执行前，有充分理由认为被执行人可能逃避执行的，可以申请人民法院采取财产保全措施。即行政机关在案件查处过程中，如果存在被执行人可能逃避执行的情况，或者因情况紧急，不立即采取保全措施将会使其合法权益受到难以弥补的损害，可以向人民法院申请采取财产保全措施。这一做法符合相关法律规定，旨在保护行政机关的合法权益和确保行政决定的有效实施。但具体是否批准，由人民法院依法审查。人民法院一般会从申请主体是否适格、具体行政行为的形式要件和指向，以及是否属于人民法院主管和受诉人民法院管辖等几个方面进行审查。
成武县市监局身陷舆论漩涡之中，但巴克集团等三公司身上同样疑窦丛生。
巴克集团代理律师称，巴克集团对其传销的定性存在异议，然而，成武县市监局在行政处罚告知书中对巴克集团等三公司相关公司的“传销行为”进行了详细描述：参与者一次性交纳或者累计提货量分别达到不同金额后，会成为相对应等级的合伙人、总代、金卡、银卡或天使会员，获得推荐他人加入的资格，会员之间具备层级结构，形成上下级推荐层级关系；巴克集团等三公司的经营模式和计酬方式是通过发展人员加入，要求被发展人员购买“玉夫膏”“玉夫爽”等产品，取得加入和发展其他人员加入的资格，形成上下线关系，并以下线的销售业绩为依据计算获得团队奖励。
为求证巴克集团的经营模式，8月16日，记者前往巴克集团注册地址，实际上，巴克集团等三公司的注册地址均位于同一栋楼。
记者到达注册地址所在地后，发现这里还是迈巴克集团全国连锁加盟总部，一层大门旁挂着“河北迈巴克集团”的牌子，紧挨着这块牌子一侧，就有一家巴克集团的“巴纳克健康管理中心”。
不过，记者未获得与公司管理人员直接对话的机会。一位行政部员工在知晓记者的采访诉求后，表示此事有专门的人负责，随后以不便接待为由让记者先行离开。
在微信搜索“巴克集团”，可发现一些个人注册的巴克集团相关公众号，这些公众号的主要内容是在宣传巴克集团的产品和使用案例，IP属地分布全国。记者隐藏身份联系到其中一位公众号运营者，对方表示她是巴克公司（即巴克集团）的经销商。
据该人士介绍，公司有不同等级的经销商，分为省级经销商、市级经销商、县级经销商和乡级经销商。级别越高，进货时就越便宜。以“巴纳克玉夫膏”这款产品为例，省级经销商的进货价只有乡镇经销商进货价的40%左右。
如何成为省级经销商呢？交的钱越多，经销商等级就越高。前述经销商表示，成为省级经销商目前要交6万元，市级经销商、县级经销商和乡级经销商对应的费用分别是16800元、3980元和998元，“（这些）费用换成同等级别的货”。
“为了规避风险，公司的商业模式就是直销，主要针对大区经理和省级经销商，其他都是会员制。”该经销商补充称，其中，省级经销商补货找大区经理，其他等级走上级代理，“上级代理只赚货品差价，同级返利提货货款的百分之五”。
在记者表达加盟意愿后，前述经销商邀请记者加入了名为“BK希望之光”的平台，成为一名“零售用户”。在该平台上，用户可以直接购买公司产品，如果有关于产品和销售模式的疑问也可以在“百问百答”中查询。例如，如何介绍身边的人做经销商、怎样向陌生人推广产品、如何应对客户问询和卫生局检查。
在个人信息页面，除加入时间、手机号、微信号、身份证号等基础信息外，还有一栏叫“个人业绩”，对应用户的消费金额。
据该平台的企业介绍，迈巴克集团是以巴克集团为依托成立，公司新零售系统打通企业线上线下、整体管理，经销商至几十万+，遍布全国。
今年3月，曾有媒体报道称迈巴克集团旗下产品涉嫌虚假宣传、代理分销模式或存在风险。但据唐山市市监局后续反馈，初步核查后未发现相关产品涉嫌虚假宣传，也未发现其销售模式或存在传销风险。该工作人员称，初步核查发现涉事企业生产的产品不对消费者个人销售，而是面向代理，但由于迈巴克集团已将销售权全权委托给广州的涉事企业“广东西尔莎生命健康科技有限公司”，现场尚未发现相关宣传物料，加上相关产品的代理商也散落在全国各地，调查存在多重难点，需要媒体提供证据举证，也需要再进一步调查。
8月16日，记者前往唐山市市监局询问该局对巴克集团等公司的历史核查情况，同时记者多次致电唐山市市监局新闻科电话，但截至发稿未获回复。
据迈巴克集团官网在2022年9月发布的公告，公司已全权委托广东西尔莎生命健康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西尔莎公司）为集团全球市场战略总经销，同时西尔莎公司也将承担在销售过程中相应的所有法律责任与宣传责任。
天眼查显示，西尔莎公司与迈巴克集团为同一控股股东旗下企业，二者均由海南巴百惠投资有限公司100%控股。
封面图片来源：每经记者 杨煜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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