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3月起，网络上出现朗科科技韶关一工厂停产传闻。近日，《每日经济新闻》记者来到韶关市的朗科科技生产一线调查，尝试拨开韶关朗正停产传闻的迷雾，却发现更多的谜团扑面而来——公司生产正常吗？韶关朗正的业务究竟是什么？在失去“99专利”及“租客腾讯”后，朗科科技未来的盈利如何支撑？
每经记者 孔泽思 吴泽鹏 每经编辑 魏官红
2023年5月末，广东省韶关市骄阳似火，第二届粤港澳大湾区（广东）算力产业大会现场盛况空前。朗科科技（300042.SZ，股价23.21元，市值46.51亿元）时任董事长周福池在会上表示，公司十分看好韶关算力产业发展，将进一步加大在韶关的布局，延伸发展上下游产业链。
朗科科技韶关基地 图片来源：每经记者 孔泽思 摄
此时，全资子公司韶关朗科半导体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韶关朗科）工厂已经正式投产，上市公司控股的韶关朗正数据半导体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韶关朗正）工厂也将在数月后完成建设。欣欣向荣之际，朗科科技的不少人都感觉，下一个增长机遇就在眼前。
但半年后，这样的局面骤然被打破。2023年11月末，朗科科技第一次临时股东大会召开前夕，股东朱平波突然发难，提出了罢免董事长议案。在接近一周的舆论战后，提案最终获得了股东大会通过。与此同时，今年3月起，网络上出现朗科科技韶关一工厂停产传闻。
近日，《每日经济新闻》记者来到韶关市的朗科科技生产一线调查，尝试拨开韶关朗正停产传闻的迷雾，却发现更多的谜团扑面而来——公司生产正常吗？韶关朗正的业务究竟是什么？在失去“99专利”及“租客腾讯”后，主营业务毛利率显著低于同行的朗科科技，未来盈利如何支撑？
目前而言，各方说法不一，仍在上演一出“罗生门”。
韶关火车站以西数公里，武江区盛强路28号，朗科科技园区坐落于此。
朗科科技生产车间正门 图片来源：每经记者 孔泽思 摄
园区内共有三栋大楼，前排靠右的楼前挂着“韶关朗科半导体有限公司（即朗科工厂）”“韶关朗正数据半导体有限公司（即朗正工厂）”牌匾，陷入停产传闻的朗正工厂即位于1层、2层，3层至5层是朗科工厂。其余两栋楼均为空置状态。
4月9日，距离传闻出现已有约半个月。记者来到现场时，生产车间所在大楼仅有一个出入口供通行，厂房西北侧停放着数辆小汽车和货运车辆，公司保安对经过的人都会上前询问来意。
朗科科技生产车间大楼 图片来源：每经记者 孔泽思 摄
记者注意到，韶关朗正1楼窗内砌有砖墙，据了解这在土建时就已经建成，2楼有形似窗帘的物品遮蔽，遮挡不全的位置同样有砖墙，因此无法从外部透过玻璃直接观察厂区内运行情况。不过，在近两天的走访中，3楼—5楼的韶关朗科工厂全天灯火通明，而被墙体遮挡的韶关朗正工厂，从外部始终难以看到灯光。
近日，记者还收到一份匿名爆料邮件，称在3月25日周一，韶关朗正车间内部空无一人，未有生产迹象。
韶关朗科前管理人员刘海庆（化名）表示，韶关朗正工厂于2023年8月开业运营，当时招聘了员工并培训上岗，也有一段时间承接了订单。因为订单不饱和，从2024年1月开始，部分员工开始提前放假。直到3月初，韶关朗正的生产厂长等管理人员才陆续返工。还有公司在职员工表示，韶关朗正工厂基本处于停工状态。
记者还了解到，韶关朗正是朗科科技与外部合资创办，外部合资方以设备入股，由于停工造成了损失，对方已来函想要取走设备。
此外，3月29日，有投资者在深交所互动易提问，“网络出现负面舆论，韶关朗正工厂开工率不足，甚至出现工作日停工状态。能否澄清或说明工厂当前开工率情况？”
记者注意到，朗科科技多次公开表示，韶关朗正正常开展业务中。
4月8日，朗科科技回复上述投资者提问，称目前公司在韶关共有两座工厂，其中韶关朗正于2023年8月开业运营，目前正常开展业务中，生产则根据订单情况合理安排。
图片来源：深交所互动易平台截图
在4月10日的业绩会上，朗科科技方面回应称，“韶关朗正目前正常开展业务中，生产则根据订单情况合理安排”。
无论是投资者提问，还是记者现场调查，探寻的都是工厂“是否开工”的真相，而上述公司的公开回复则更强调“正常开展业务”“生产根据订单安排”，并未正面回复开工问题。
近日，记者尝试通过多种方式联系朗科科技进行采访。4月19日上午，公司董事会秘书于雅娜回应称，公司在韶关的两个工厂都正常运营，韶关朗正作为合资公司，排单量确实不多，不过公司层面上没有正式通知要停产，专职人员都在正常上班。
2023年底之前，朗科科技还较为平稳，公司与韶关国资方面也有一段“蜜月期”。
2022年，韶关市城市投资发展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韶关城投）以10.34亿元在拍卖场拿下朗科科技24.89%股权，成为这家移动存储龙头公司的最大股东，这也是韶关国资首次控股一家存储半导体行业上市公司。随后，周福池主导将公司在深圳的生产基地迁到了韶关。
据当地媒体报道，2022年1月，朗科科技在韶关落地，成立韶关朗科半导体有限公司。同年9月，韶关厂房开始装修，综合投资达5亿元。2023年4月，深圳的高科技工厂全部转移到韶关并实现量产。
就在双方于韶关携手之际，2023年11月，一度引发热议的“逼宫董事长”事件发生了。
记者获取的文件显示，2023年11月15日，韶关城投提交了《关于罢免周福池董事职务的议案》的函，但因朗科科技公司章程中有“不得无故罢免董事”的规定，监管部门要求做出审慎考虑，韶关城投随后撤回了议案。
韶关城投罢免未果的数天之后，持股3.64%的第三大股东朱平波再提罢免案，韶关城投提名的5位董事投出了同意票，议案获得通过。
记者从知情人士处获悉，此届董事会任期于2023年7月届满，朗科科技在5月—6月多次配合换届动作。由于韶关城投对候选人名单多次调整，恰好遇到韶关国资方面相关领导变动，新任领导表示还需考虑人选，于是上市公司推迟了换届。不过朱平波多次要求尽快推动换届。
尽管市场上对这次风波多有不解，但事情已成定局。此后，具有韶关城投背景的吕志荣履新朗科科技董事长一职。
从2023年底至今，另有韶关朗科、韶关朗正多位管理人员发生变动。
韶关朗正的生产是否受“逼宫董事长”等事件影响？外界众说纷纭，根据公司方面在投资者交流会上的解释，韶关朗正的生产是根据订单情况合理安排的。但公司也表示：“韶关朗正成立运营时间较短，各项业务处于拓展前期，目前韶关朗正的产品处于试产验证、样品测试阶段，产品可靠性验证需要数据支持，等待测试数据反馈中”。
那么，韶关朗正的订单是什么？来自何处？
在韶关朗正成立之际，朗科科技公告表示，公司对外设立合资公司，合作建设存储芯片封装测试工厂，有利于公司加深产业链上游扩张与合作，符合公司目前的战略规划和经营发展的需要。
图片来源：上市公司公告截图
记者查询发现，去年6月，朗科科技回复年报问询函时明确提示，韶关朗正暂无在手订单，且正式投产后，按照规划韶关朗正投产初期将主要为韶关朗科提供芯片封测服务，封装测试完成的产品可直接提供给韶关朗科进行模组集成生产，实现公司存储产品产业链的协同，暂不参与外部市场竞争，暂无对外销售收入。
换句话说，成立初期的韶关朗正的订单，实际来源于同栋楼的韶关朗科。
记者查询了解到，存储产业链可分为四个环节：存储晶圆制造、主控芯片制造、封装测试及模组厂集成。其中，存储晶圆颗粒是存储器核心部分，存储产品中的所有数据和信息均存储在晶圆颗粒中；主控芯片是存储器的控制中心，负责存储器的读写操作；封装测试是将存储晶圆颗粒和主控芯片封装在一起，并对整个存储器进行测试和调试；存储器模组是指将多个存储芯片组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可插拔的存储器模块。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还注意到，4月10日的投资者交流会上，公司提及，“由于受晶圆与已封装存储颗粒涨幅倒挂及市场需求低迷等影响，基于公司整体成本效益考虑，直接采购了成本更低的存储颗粒”。
记者在走访过程中，与多位朗科科技现任、离任管理人员进行了交流，也听到类似说法。刘海庆说，公司的闪存盘、固态硬盘等主要产品，都要用到存储芯片，目前采购的存储芯片是已经封装的。经过测算，如果公司向上延伸产业链，购买材料自行封装，将大大增加利润空间，预计每年有1000万元左右的利润。但由于种种原因，朗科科技很难买到未封装的芯片，影响到了生产计划。
换句话说，韶关朗科目前采购的是已封装的储存颗粒，此外购环节完成后，韶关朗正的参与度还有多少？这需要打个问号。
图片来源：东海证券研报
2010年上市的朗科科技，2019年遭遇最为核心的“99专利”到期，2023年被“大租户”腾讯退租，2024年4月，朗科科技发布了上市以来的首份亏损年报。
“99专利”，是朗科科技最为核心的发明专利，它的应用其实再常见不过——U盘，朗科科技创始人邓国顺和成晓华在1999年发明了U盘，并于同年申请注册专利，这项专利后来成为朗科科技专利授权收入的核心，在2019年11月14日到期。
来自腾讯的房屋租赁收入，则起源于2011年，当时位于深圳的朗科大厦建设完成后，朗科科技将其中部分楼层出租给腾讯，至2023年3月，朗科科技公布公告宣布与腾讯签订租赁合同解除协议。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研究发现，朗科科技此前能常年保持数千万元的净利润，很大程度得益于“99专利”所得专利授权许可收入以及来自腾讯的房屋租赁业务收入。
例如2022年，朗科科技仅从腾讯获得的房屋租赁收入就达到3501.33万元（含税），产生净利润2441.47万元。朗科科技2022年度归母净利润为6213.40万元，扣除来自房屋租赁的净利润，仅剩3669.73万元。此外，朗科科技曾在交易所的追问下，披露2017年—2019年租赁收益金额，占对应年度净利润比重如下：
数据来源：公司公告 制图：每经记者 吴泽鹏
从此前朗科科技所披露的毛利率看，其专利授权许可业务的毛利率多年均为100%，房屋租赁毛利率也在80%以上，闪存应用产品保持在10%左右，闪存控制芯片及其他则更低，只有5%左右。虽有“科技公司”名号，但盈利能力远不如同行。
而且，也有人对朗科科技的生产方式提出了质疑。刘海庆告诉记者，朗科科技有四大产品，分别是闪存盘、固态硬盘、内存条和存储卡。但是存储卡和内存条公司自己并不生产，是从外部购买后，公司进行测试、贴牌后销售。
2023年年报显示，朗科科技一家关联交易方为“深圳市德明利技术股份有限公司及其关联公司”，交易类型为采购商品，交易内容为存储卡、SSD（固态硬盘）等，2023年的交易额为728.74万元。
对此，于雅娜也予以否认，并表示公司有自己的工厂，没有贴牌必要。
在失去高毛利的业务支撑后，朗科科技盈利能力、业绩成色几何？2023年，朗科科技实现营收10.88亿元，归母净利润亏损4376.42万元，扣非归母净利润亏损5182.99万元，同比分别下滑38.63%、170.44%、218.28%。
1本文为《每日经济新闻》原创作品。
2 未经《每日经济新闻》授权，不得以任何方式加以使用，包括但不限于转载、摘编、复制或建立镜像等，违者必究。
每日经济新闻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