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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奴没有离开,只是乔迁

    每日经济新闻 2016-10-11 19:40

    我记得,四年前那天从庄老家里走出来就遇到瓢泼大雨。而如今,海棠依旧,双燕归来,那场大雨把秋老虎的暑热褪去,像是补充了一句话:我们宁愿相信庄奴没有离开,只是乔迁。

    每经编辑 谢礼恒    

    文/ 谢礼恒

    庄老爷子95岁,他走得急。

    四年前的秋天,白露之前,和庄老见面,本是奔着台湾流行音乐泰斗左宏元和《新白娘子传奇》、琼瑶去的,哪里晓得进门遇到庄老,着实欣喜。重庆大坪竞地花园的绿化不错,楼层我是真忘了,上去,宽敞豁亮,家里陈设也简单,那时庄老没有摔伤,也还没去养老院坐轮椅,为见老兄弟左宏元,特意换了一身红衣裳,笑盈盈坐着。

    左宏远(左)与庄奴(谢礼恒/摄影)

    一盆玉兰老远就闻得到香气,据说年年开花三两回,花不多,朝暮相对,清香撩人忘忧。我们迎上去,他走过来,拿出一叠歌词,字写得开阔朗壮,纸底藏骨,落笔崎岖,可真是纳闷,这些连串的字,经一传唱,又婉转清芬。小他23岁的老伴邹麟见他高兴,没有过多过问两个老兄弟一唱一和。我一直感兴趣,两人合作了数十首经典,为邓丽君打造的金曲无数,两人最喜欢哪一首?本以为各有答案离得千里,可没想两人脱口而出:《海韵》!左宏元说从曲调创新的角度来看,是《海韵》。庄奴慢悠悠地说:从歌词抒情方式的角度来看,也是《海韵》。说着说着,两人就哼唱起来,满屋子都是邓丽君的海风。我吃惊的是,本以为他和邓丽君一定交往频密,故事多多。可没想到他一口京腔接过话端:“都说我和‘左大师’名气最大的学生就是邓丽君,其实我和她完全没有交情,我只有在她17岁参加一次歌唱比赛时当过她的评委!几十年时间,我和她就没再见过面。我现在最大的遗憾,就是邓丽君小姐走得太早了,要是她还在,我会给她写更多更好的歌!我和她的那么多歌迷一样,很想念她……”

    庄奴和老伴邹麟(东方IC/摄影)

    庄奴的词,淡淡地浓,浓浓地淡,典丽得很,人情味大概就是这样的一种味道。一直迷恋他的《又见炊烟》,词写得深,可读起来唱出来都淡泊都多情,像门无风而自开的那种夜晚。2013年秋天他在家里摔伤,从此身体大不如前,听说当时是因为给台湾来看他的儿子开门,可能人心激动,脚步快了些,不小心造成股骨头摔伤,从此与轮椅结缘。可没想到老人一生清贫,一点没有“词坛三杰”想象中的待遇,一位友人去看他,他满目泪痕,似乎有难言之隐,好似还在为医疗费担忧,具体那句话,友人让我千万别说出口。“假如流水能回头,请你带我走,假如流水能接受,不再烦忧,有人羡慕你,自由自在的流,我愿变做你,到处任意游啊游……”庄奴一首《假如我是真的》写得潇洒,邓丽君唱得婉转,王菲翻得迷离,可老爷子心里的树啊,水啊,岸啊,想必悲伤,只是他忍得住就是了。

    庄奴老先生的手稿

    后来台湾老友纷纷让他去那边疗养康复,他在台湾已无房居住,儿子家距离康复地方很远,没住儿子家。在台湾没住多久,庄奴匆匆回到重庆。身体欠佳,少言寡语。养老院的阳光不错,周围人对他很好,康复理疗,家人身前,算是过了一段舒心时光。他曾在护养中心真诚说过:“窗外有青山,窗外有蓝天,夫复何求?”他也最喜欢双手合十,给与他问安的人回应,笑,大家对他的印象总是笑盈盈。多难得。上个月,油画家林跃约着一起去重庆看望庄奴,邓丽君歌迷会的同事也去,可惜公务麻缠,没能去成,眼见庄老爷子抱着林跃画册坐轮椅笑嘻嘻地晒太阳,多少有些艳羡。夕阳几度红,没想到这竟是他最后一次见客。后来才知,其实今年2月起,庄老爷子几乎就没再说话了,直到9月25日被送往重医附一院……他的发烧持续了很久。

    时代容易把人抛,绿了樱桃,红了芭蕉。人是在等的时候老下去的。庄奴等的还是自己的作品音乐会。他的干儿子、中华海峡两岸新闻事业交流协会名誉会长、华夏邓丽君歌友会副会长刘玉章告诉我,由于之前几年,庄奴一直与一家公司有签约,庄老一直希望能在重庆、在成都、北京、上海做自己的作品音乐会,但碍于各种原因还是没能如愿。4年前我采访他那回提到的与邓丽君的通信内容、自传等,怕也是随着庄老这一走,就消散了。今天翻看微博,一位女歌迷回忆,庄奴之前上过一次电视台的圆梦节目,最后心愿就是百年之后自己妻子的生活能得到保障,可谁曾知晓一代大家最后竟清贫至此?“老爷子的歌词云淡风轻,可听来总有些把那份爱豁出去的感觉,有些是听歌时的记忆,有些是过眼的旧爱,总要沾得上一段故事才销魂。岁月麻缠,从不饶人,我们亦未曾饶过岁月。”

    作为邓丽君的引路人,他的歌词还捧红了张明敏、费翔等一大帮传奇时代的传奇歌手,说真的,庄老的眉宇间越是率真,越是自在,我越是觉得牵情,越是无奈。迟暮却依旧善良,依旧婉转,依旧体贴。这是我对庄老的印象。从明亮处想,人老了,走这一步,是不再疲劳的意思。外头经常引用他的一句话:“我天生就是个写歌的,偶然入行,终身如此。”一个偶然,偶而了一辈子。

    我记得,四年前那天从庄老家里走出来就遇到瓢泼大雨,我和摄影记者临时买双凉鞋在雨里狂奔,天上的水哗哗啦啦,大声武气说着清凉吉庆话,吉庆就好啊:人老了多些吉庆好。海棠依旧,双燕归来,那场大雨把秋老虎的暑热褪去,像是补充了一句话:我们宁愿相信庄奴没有离开,只是乔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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