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正用4把钥匙解开资金担保链

每经记者 金微 发自北京

编 者 按

经济放缓、互保危机蔓延、企业破产倒闭、房价下跌30个月、断供弃房潮、泡沫破裂、银行不良贷款上升……这是2013年以来，媒体报道温州的几个高频率关键词。“这是温州最坏的时候”，甚至有媒体称温州更坏的时代还没有到来，但也有人认为这是一味地“唱衰温州”。

温州发生了什么？真实的温州是怎样？温州的危机有那么严重？带着这些疑问，3月12日，《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独家专访了全国人大代表、温州市市长陈金彪，全国人大代表、森马集团董事长邱光和，全国人大代表、华峰集团董事局主席尤小平，从温州当政者和温州企业家的视角来看温州。

温州以民营经济为主，是市场经济的重要试验田。温州房价已经连续30个月下跌，企业陷入互保危机，实体经济遭受冲击。目前，温州经济出现哪些变化？

昨日（3月12日），全国人大代表、温州市市长陈金彪在接受《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以下简称NBD）独家专访时表示，市委市政府利用多种措施，推进产业转型升级。通过招商引资与传统产业的对接，外来资金与传统产业对接，来提升传统的支柱产业，引进新兴产业，打造温州的高新技术产业。

对于温州房价下跌，陈金彪表示，温州市政府有意识地采取调控政策，同时加大对保障房供应力度，使房价回归理性。

五大因素影响产业转型

NBD：如何看目前的温州经济？有人开始质疑温州模式，认为温州衰落了。

陈金彪：温州是民营经济的发祥地、市场经济的风向标。目前温州经济遇到了些问题和瓶颈，其中最主要的是转型升级问题。近两年来，温州经济发展速度放缓，出现产业空心化的问题，继而到2012年引发金融风波，给温州经济雪上加霜。温州受诟病的问题，无非是部分民营企业“脱实向虚”，最终引发“局部民间金融风波”。

NBD：形成当前局面的原因是？

陈金彪：温州产业转型升级不快，实体经济发展遇到诸多困难，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是产业的“代际锁定”问题，老一代的企业家对传统产业比较熟悉，往往抱着传统产业来做，这本来不是问题，但问题是这些产业处于产业链、价值链的末端，没有提升；第二，环境和要素的制约，造成温州民间资本的外溢，到外空间更大；第三，温州从家庭工业起步，家族式的企业经营管理方式，使得现代企业制度构建相对滞后；第四，温州外向型经济比重高，容易受国外宏观经济环境影响，这几年外贸出口下降明显；第五，不同行业的利益差，使经济投资出现些泡沫，比如炒房炒煤甚至放高利贷，资金投向了泡沫。当楼市资金链断裂，引发了局部的民间金融风波，继而出现了国有商业银行的不良贷款。这些问题是综合的，是多种原因叠加而成的，核心还是产业升级的问题，转型不是说搞其他的，而是要提升。

NBD：这次政府工作报告提转型升级，温州经济转型升级有什么具体的做法？

陈金彪：笼统地讲，需要采取产业、土地、税收、融资等综合政策措施。我认为浙江找到了一些路径，在传统产业转型提升方面，如实施“四换三名”工程，具体就是积极推进腾笼换鸟，大力发展高附加值、低能耗、低污染产业；积极推进机器换人，实现减员增效；推进空间换地，实现节约集约用地；推进电商换市，大力发展电子商务；着力培养名企、名品、名家，打造行业龙头；另外，还包括全面推进环境综合整治，深化 “三改一拆”、淘汰落后和过剩产能等。

解开担保链有四把钥匙

NBD：我们去年报道了温州互保危机，很多企业面临资金链担保链的问题，现在如何？

陈金彪：通过一年多的努力，资金担保链问题得到了控制，但问题不是一时能解决，目前这还是困扰温州经济的重要“瓶颈”。主要问题是原来量大面广的民间借贷，逐步传导到国有商业银行，量大面广的小微企业逐步传导到龙头企业、规模上企业，目前，我们对大量不良贷款隐性资金进行清理，债务由隐性变成显现。有些事情家底不清、情况不明更可怕，反而底子清了情况更容易掌握可控，现在情况相对清晰。

我认为，解开担保链有四把钥匙。

第一把钥匙，是企业破产。确实已经不行的企业，通过司法程序，该破产就要破产。温州的法院已经建立了简化程序，去年受理企业破产的案件排在全省第一。企业一破产，银行账面上的不良贷款该核销就核销，该上挂就上挂，也可以打包给资产管理公司。

第二把钥匙，是兼并重组。龙头企业、优质企业可以进行收购，或者中小企业自行组合，优势互补，增加活力。去年市政府也出台了政策，给予了缓征交易税等优惠政策。

第三把钥匙，是继续寻求银行的支持。我们希望，对于坚守主业、产品仍有市场的企业，银行能够续贷，并增加信贷规模。如果每家银行都抽贷、压贷，对企业是极大的伤害。

第四把钥匙，是我非常期盼的，即国家差异化的房地产调控政策。目前，温州的房价已缩水三分之一，如果国家能出台差异化的调控政策，使楼市逐步稳定，就能促进交易，进而增加市面流通的资金。资金流转起来了，对资金链、担保链的解套是有好处的。目前，我们也出台了综合的举措解决很多的资金链担保链的问题，用时间换空间，资金链的问题能够逐步解决。

70%企业与房地产有关系

NBD：温州房价出现连续下跌30个月，对温州会有哪些影响？

陈金彪：温州很多企业涉足房地产，这个比例有很高。

NBD：有多高？

陈金彪：据不完全调查，温州中小企业大概有70%与房地产有关系，有些买楼，有些入股投在房地产；第二个比例高，是靠房地产抵押融资的比例较高，房地产市场缩水后，影响了他们抵押物的市值，信贷规模会缩小；第三个高是信贷规模里，投向房地产的资金比全国其他地方也要高，大概有1000多亿元，我们年度银行信贷融资就7000多亿元，这对实体经济影响很大。

NBD：温州市政府如何看待楼市及下跌的问题？

陈金彪：我们说过原来房价太高，这是客观的。现在缩水以后还是较高，有两万多（每平方米），还在全国100个城市里排位第六。温州楼价高有三方面的原因：一是温州民间资本很多，确实有钱人也不少；二是温州刚性需求很大，因为有240多万温州人在全世界、全国各地经商办企业，他们都有一个习惯，都喜欢衣锦还乡，就喜欢在家乡置业，需求量非常大；三是前几年温州对房地产的土地以及一手房的供应量抓得比较紧。我们现在提供的商品房，只能满足正常供应量的1/3，供需不平衡所以使得房价很高。

现在楼价下跌，也是我们温州市政府有意识地采取调控政策，比国家还要严格的限购政策，同时加大对保障房的供应力度，这样房价有意识的调控下来。我说，房价下降是理性的回归，我们希望房价不要大起大落，如果有泡沫，循序渐进的释放泡沫，这样对房地产市场、对金融业、对经济的冲击不大。

温州金改也曾遇到天花板

NBD：如何评价温州金改两年历程？有没有解决中小企业的融资难问题？

陈金彪：温州金融改革脱胎于金融风波的时候，金改就是解决两多两难问题，让民间借贷阳光化合法化。这两年的探索已经很明显，温州金改实现了“五个首创”和“五个率先”，对中国金融业改革有重要的意义。小微企业融资难是世界性难题，温州能够解决小微企业融资难要逐步推进，从而实现大量的民间资本与大项目的对接、国有商业银行资本与小微企业对接、各类资本与实体经济的对接，这“三个对接”是我们要突破的领域。同时，温州金融改革又要真正让民资进入各个领域，破除“玻璃门”“弹簧门”“旋转门”，从而形成国有商业银行和以民间资本为主的民营银行两大金融体系，这两大体系在市场经济舞台上平等竞争，这样金融改革才有了实质性的突破。

周小川行长讲两年内解决利率市场化的问题。利率市场化很重要的是，不仅国有银行竞争，民营银行也需要参与竞争，这样金融业发展更完善。

温州金改有成效，但是不能一蹴而就。在推进过程中也遇到天花板的问题，这需要国家的整体推进，比如利率市场化，不可能温州先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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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峰集团董事局主席尤小平接受每经独家专访称：民营银行立足温州 或尝试创业风投

每经记者 周洲 发自北京

金融改革又在温州先行一步。在今年全国“两会”的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到“稳步推进由民间资本发起设立中小型银行等金融机构”。虽然温州去年出了一些问题，但近日首批5家民营银行试点的其中一家，仍然落子温州。根据银监会要求，每家民营银行必须有两个以上股东发起人。

对此，《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以下简称NBD）就民营银行试点设立以及发展方向等问题，独家专访了温州民营银行发起股东之一、全国人大代表、华峰集团董事局主席尤小平。

谋求错位发展

NBD：民营银行终于开始试点了，您怎么看试点的意义和功能？

尤小平：这5家民营银行试点的主要意义，是在传统银行模式上打开了一个缺口，这是深层次的改革。

民营银行按照其发起和整个经济发展需要，首先要服务小微企业、“三农”和实体经济，促进实体经济发展。我们不可能一下就变成银行家，不可能去跟国内和国际的大银行去比，但要通过发展，通过其他人的努力形成大平台。我们限制在一定地区，在这个有限范围之内，为小微创新性企业服务。

我们这几家企业 （10个发起股东）各有特色，也分属不同行业。以后民营银行肯定不局限于这5家，各种民营银行今后都会出现。

NBD：您做股东的这家银行主要服务哪个地区？

尤小平：应该在温州范围内。

NBD：华峰集团下的小额贷款公司是全国规模最大的民营小贷公司，那么这个民营银行跟小贷公司的业务会有哪些区别？您的业务模式主要是什么，或者说市场份额来自哪里？

尤小平：肯定跟小贷公司不一样。首先这家银行会跟随商业银行的模式去做。存款肯定是可以存的，但是是对公还是对个人，目前政策还没有明确。它跟小贷公司不冲突，是两个层次的业务。

我们的客户群定位于处于创业阶段的中小企业。我们也想看看银行能不能参与风险投资这一块，就是VC和PE，这点我们想得比较超前。

NBD：能不能做理财产品、银保合作和承销债券之类的业务？

尤小平：目前怎么做，我们还没有尝试。

采取董事会架构

NBD：贷款方面你们怎么考虑？去年，温州在贷款方面出了很多问题。

尤小平：温州经济发展现在遇到瓶颈，确实在担保和联保方面出现了风险。我认为，这是发展过程中出现的问题，因为此前银行和企业随意投资和过度投资，出现这些风险是必然的。

地方商业银行出现风险，我们也会出现风险，因为出现风险是连片的。我们面广，总额大，户数也多，对于传统的做法我们将不断完善，现在也不能一两句话就说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做，只能在实践过程中去改善。

原来企业都不愿意去作担保，银行为了降低自身风险，要求企业必须有担保。民营银行的出现，就是要解决现在出现的这些问题。我们是小对小，小范围的，是多层次金融机构。

NBD：你们跟商业银行防范风险有什么不同？

尤小平：传统银行的贷款需要财产抵押，我们采用信用判断。比如，以前试点的台州银行不看企业赚多少钱，而是看“三表”——资金流量表、电表和水表，这是亮点。今后我们会有更多亮点。如果有担保、有财产抵押，当然很欢迎，但我们服务的对象肯定大部分都没有抵押。团队能力是我们对公司进行信用判断的一个考量。

NBD：你们和正泰集团是什么样的分工？合作框架是怎样的？

尤小平：根据银监会要求，成立民营银行要权利均衡和互相制约，每家银行至少得有两名发起股东，所以正泰集团是主发起人，我们是副发起人。我们的职能就是股东。主发起人责任大一点，人事安排上他来牵头，需要通过董事会的，股东来投票。

我们将采取董事会架构。我们只把经营目标定好，不干扰运作，所有的业务都要委托和外聘专业团队来经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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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马集团董事长邱光和：温州企业炒楼教训深刻需要借互联网平台转型

每经记者 金微 发自北京

谈及经营现状，森马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森马集团）董事长邱光和肯定地说：森马现在的情况非常好。

作为全国人大代表、森马集团董事长的邱光和，对于去年国内服饰行业所遇到的困境，谈得云淡风轻。谈到公司未来的战略，邱光和对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以下简称NBD）表示，将坚定推进多品牌化的发展战略等。

与此同时，作为温州企业，对于当地楼市的现状，他认为，“对于房地产，政府要作好引导，要让温商回归、资金回流，要做好项目，促进这些工作往前推进。”

将实行O2O模式/

NBD：森马现在发展状况如何？

邱光和：森马现在的情况非常好，基本上接近零库存。我们没有向银行贷过款，账上现金还有50亿元。我们还参与成立了温州的民营银行，未来希望通过金融策略实现经营多元化。

NBD：下一步的战略？

邱光和：下一步的工作，我们是这样安排的：第一，坚定不移地推进多品牌化发展战略；第二，随着大数据时代的到来，移动互联网对公司传统渠道有大挑战，我们要主动适应变革，打通线上线下通道，让消费者更有体验更有诉求，实行O2O的模式，以实现森马的下一步发展。

从四个方面推动转型升级/

NBD：作为一名企业家，您如何看温州经济，未来如何实现转型升级？

邱光和：温州的产业基础在，但面临转型升级的问题。温州进入改革深入的关键时刻，我认为产业的转型升级要从以下几个方面去抓：

一是要向更高端、更时尚、更文化的公司去延伸发展。温州的产业基础都是轻工产品，而且是传统产品，规模较小，特别是在制造业领域，还过多地依赖劳动密集型低成本的扩张，过度依赖于资源要素，如劳动力、土地等。企业的盈利空间大大降低，未来要向制造业的高端发展。

二是要向大移动互联网靠拢。改变传统的生产和营销方式，借用这个平台来实现温州产业的转型升级。

三是实行产业联盟。要鼓励行业的龙头企业通过并购、重组，把小微企业组建到大企业产业链上，帮助其实现转型升级，同时也要通过国家地方的政策发挥协同性，使产业链做大做强。

四是在金融方面，温州正在进行金融改革试验，要使温州的产业转型，需要通过金融杠杆来发挥协同作用。

NBD：金融改革对温州企业有没有具体成效？

邱光和：现在至少解决了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企业资金担保链的问题，政府在协调，银行在积极配合，企业也充满了信心。希望能够尽快保持资金链、现金流，振兴温州的实体经济。温州的实体经济通过了危机考验，无论是企业家的信心还是政府的领导，都发生了变化，而且危机已经缓解，企业已走出低谷，实现稳中求进。

森马不会去炒楼/

NBD：温州楼市一直以来都比较受关注，实体经济的大量资金涌入楼市，您怎么看这种现象？

邱光和：对于房地产，政府要作好引导，要让温商回归、资金回流，要做好项目，促进这些工作往前推进，企业也要吸取教训。温州不是没有钱，无论是商业银行还是民间资本，资金充裕，这些钱去哪儿？

我们一句话总结过去，该花的钱没有花到该花的地方，都去炒楼炒矿，没有投到实体经济。经过这两年的考验，温州企业其实都知道，还是要把实体做好，专注于实体。

如何在某个细分市场里做到行业领军？第一要专注，第二是坚持。这两样，温州企业过去有很多教训，现在不该投的就不投了，把该收缩的都收缩了，重新放在主业上。

NBD：但还是有很多资金套在楼市里？

邱光和：那是没办法。假如楼市没套，你也不会问温州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NBD：现在企业家有共识了？

邱光和：温州在这次风波中，有很深刻的教训，现在有共识。无论是作为基层代表、还是企业家代表，还是实体经济的一员也好，我认为，企业的成功第一要有决心，第二要有信心，第三要有耐心。决心是战略，信心是团队，耐心就是坚持。

NBD：森马在温州楼市疯涨的时候有没有炒楼？

邱光和：我们没有炒楼。森马为什么现金流充足、财务状况良好，因为第一森马是家负责任的公司，第二森马是有文化的公司，第三森马是家有战略的公司。我们立足于主业，立足于品牌，同时也是立足于实业。

NBD：您有这样的信念，但问题是现在有炒楼的环境，全国很多资金进入楼市，他们没法安心做实业？

邱光和：这就是太浮躁、太功利了。所以说，通过这轮教训，大家的觉悟、思想、意识都会发生变化。温州现在有很多好的方面，这也是在教训中总结、反思的，这对温州是一件好事。至于全国的情况，这个我们管不了，我们只是实践者，坚持自己的发展路线。